第二講
偽經之辯
《楞嚴經》的密因
心與緣
七處征心
八還辨見
五十陰魔
色陰
大家要做筆記,我統統要看,而且看過以後,要改過、批過。做筆記第一可鞭策自己,不願寫的更要寫,勉而為之去試試看,可以改一改自己的習氣。不願寫的,犯了一種毛病,認為自己的東西不值得一寫,太謙虛了。另一種是不屑一寫,又太傲慢了。我勸大家要寫,尤其是年輕的,對於修養,這是最大的一種磨練。同時規定寫日記、心得報告。最好兩本輪流,一本交給我看,一本在你那裡。
請大家特別注意,我們討論修證佛法的課程,每次所引用的佛經經文,以及我所說的,都要能于心地上來體會,千萬不要變成佛經是佛經;我的話仍是我的話;自己還是自己,那樣就無多大利益了。再一點請大家注意,千萬不要聽課時打坐,如果能夠一面作禪定功夫;一面又能夠做筆記;又能夠聽清楚,那麼就差不多有一點基礎了。但是普通人,心是不能二用的。稍稍有一點靜定功夫的人,不要說禪定,一心可以十用,甚至百用。也就是六祖所說:“何期自性,本自具足”,這並不困難,六根的確可以並用。不過,假如你沒有這種禪定功夫的話,還是老老實實專心地聽課。
上次講修證法門的事相,四加行的情形,有很多同學反映說,第一次聽下來,沒有抓住中心,還未入流,也沒有一個綱要。若照我原訂的綱要,真正上路也是要個把月以上。今天把要講的前後順序變換一下,先發《楞嚴經》講義。
現在先把《楞嚴經》所列舉的修證功夫告訴大家,可以馬上著手體會。學術界的朋友們,尤其研究佛學的學者,千萬要注意,有人把《楞嚴經》、《圓覺經》、《大乘起信論》、《四十二章經》等,皆視為偽經。這個觀念是從考據來的,因此造成佛學界的一些人,對這些經典,好象根本不屑一顧。但是我敢冒昧地說:書生之見不足道也。
現在把這種種現象的前因後果,大略說明一下。中國文化到了清朝,漢學興起,分義理、辭章、考據、記聞。站在中國文化的立場,西洋的哲學包括在義理中;站在西洋文化的立場,我們的義理包括在哲學中,各人的立場不同,觀念就不同。唐詩、宋詞是辭章之學,每個時代的文化,都有其代表性。比如漢文章、魏晉書法、唐詩、宋詞、元曲、明小說、清對聯等。
辭章之學不談,清儒欲特別提出義理之學。這是因為宋朝理學興起,只談心性性命之學。到了清朝的儒學家們,對於這些性命之學頗為反感,因而走向實際的考證學問,稱為“漢學”。現在的外國人,稱中國所有的學問都為漢學,根本上這種稱法是錯誤的,而我們也跟著稱自己的學問為漢學,實在就更可笑了。
考據只是一種形式科學,認為這些經典是偽經的,就是由考據而來,其中的權威就是梁啟超。但是,梁啟超對佛學只懂一些皮毛,應該算是外行,他認為這些經典的文筆太好,不像是印度的文章,故而認為是中國人偽造的。但我認為從內容來看,這些經典決不是偽經,所以這些考據是有問題的。
我們再來談有關《楞嚴經》的第二個問題:這本經起首“大佛頂如來密因修證了義諸菩薩萬行首楞嚴經”,包含了修行作功夫的大秘密在內。除此之外,真正修證的密因再沒有其他的了。不過幾十年來,我還沒有碰到過一個對本經真正有研究,真正能找出《楞嚴經》修證方法的人。實際上,在這本經典中,由凡夫到修證成佛都講到了。懂得文字的人,一看就懂,可是多數的人,都被這本經的優美文字騙住了,反而沒有看懂內容。
《楞嚴經》裡面有一個重點,也是一個大秘密,就是修證的方法。實際上,見地、修證、行願三者不可缺一。真有了見地,修證一定做得到;真正修證做到了,行願也一定做到了。有一點缺陷都是不對的。
我的話象下雨一樣,不限定對某一個人說,而每一個人都有份,你是得利或不得利,完全看你自己。這本經典見地、修證、行願都在內,我慢慢幫大家挑出來。
《楞嚴經》開始“七處征心,八還辨見”,佛與阿難的對話,問“心”在哪裡?往返討論了七點,心不在內,不在外,也不在中間,然後佛告訴阿難,心在哪裡。
《楞嚴經》卷一:
【佛告阿難:一切眾生,從無始來,種種顛倒,業種自然,如惡叉聚,諸修行人,不能得成無上菩提,乃至別成聲聞緣覺,及成外道諸天魔王及魔眷屬,皆由不知二種根本,錯亂修習。猶如煮沙,欲成嘉饌,縱經塵劫,終不能得。雲何二種?阿難,一者無始生死根本。則汝今者,與諸眾生,用攀緣心,為自性者。二者無始菩提涅槃,元清淨體,則汝今者,識精元明,能生諸緣,緣所遺者。由諸眾生,遺此本明,雖終日行,而不自覺,枉入諸趣。】
他說我們為什麼自己不能明心見性?因為無始以來,我們生命中有一個東西在作用,就是攀緣心,一個念頭接一個念頭。因為我們的思想不能停止,就是睡覺時、睡夢中,還是在思想,這個叫攀緣心。一般人錯把這個攀緣心認為是“心”,等於西洋哲學家笛卡兒所說的:“我思故我在”。我思故我在只是普通人的思想觀念,但卻錯了,不是本“心”。要怎麼樣才對呢?
“無始菩提涅槃,元清淨體”,佛說這個心是現象,是本體所起的作用。生命的本心、本能叫菩提,又叫本體,它所發出的現象是分段的,像電波一樣的跳動的。你不要去抓住這種現象,要回轉來認識那個本體。
“則汝今者,識精元明,能生諸緣,緣所遺者”。“識精元明”包括了唯識的識,精是真精神,原來靈明的這一點,就是你那個能夠知覺,能夠感覺靈靈明明的那個東西。這個東西是什麼呢?“能生諸緣”,這個東西在裡面一動,我們思想念頭一動,心裡一感覺,外面就起作用了。
什麼是緣?我講的話是緣,發出聲來你聽得到是緣,我這樣一句接一句講,你聽的觀念跟著走,就是“攀緣”。
現在大家坐在這裡,人多了,身體覺得熱,就是裡面的“識精元明”,對外面的熱量起感應,心裡頭就感到很熱很悶,這是與熱的緣發生感覺,“能生諸緣”。
“緣所遺者”,如禪宗所講“萬緣放下”,外緣都丟開了,所剩下的那一個,就是有個丟不掉的東西。比如大家坐在這裡,感到兩腿、膀子不舒服,這是緣。什麼緣?體緣,身體上的反應作用,同“你”沒有關係。那個知道身體不舒服,腿不舒服,那個既不在腿,也不在膀子,除掉緣以後所剩下來的,“緣所遺者”——就是這四個字,本來那個東西,外緣都丟掉了以後,剩下的那個東西。
“由諸眾生,遺此本明,雖終日行,而不自覺,枉入諸趣。”一切都是那個東西變動出來的,所以眾生顛倒,一味的跟著萬緣去跑,而在六道中輪回、生死中打滾。這是正面的,還不是它的密法,這裡頭反面的還沒有講。
我常提醒大家,當你一上座,兩腿一盤,那一刹那是不是非常好?但坐好以後,就不對勁了,為什麼?因為坐好以後,就覺得自己在打坐,覺得氣也不對,身體也不對,而剛盤上腿的那一刹那,倒有點像萬緣放下,什麼都不管的味道。等腿盤好了,什麼都在想,又想成道,又想威儀端正,又想不要打妄想,妄想來了又要趕掉它,趕掉後,又想……唉!何必趕掉它,趕了以後又是妄想,反正都是坐在那裡搞鬼。
其實只要外緣自然地放下,剩下來的那個沒有動過的,就是那個“緣所遺者”,佛就那麼直接的指示給我們,因為把這個搞迷糊了,所以“枉入諸趣”,就只有在六道中輪轉了。
我們再來討論八還辨見。
“見”是什麼?現在我們一般人打坐,坐起來是什麼現象呢?就是《楞嚴經》上所講的:
【色雜妄想,想相為身,聚緣內搖,趣外奔逸,昏擾擾相,以為心性。】
佛說一切眾生都找不到這個心,為什麼?因為“色雜妄想”,生理反應跟著心理的妄想,起交互作用,然後在裡頭“想相為身”。其實我們這個身體之中還有一個軀體,就是自己思想所聚成的自己。比如剛才有一個同學講,本來不好的身體,在外面跑了一趟就變好了,可見心理作用就是這個道理。這個心裡有一個由妄想形成的軀體,你那思想本身,就是這色身裡頭的內胎子。那個思想聚合一些外緣,變成你身體裡的一個軀體。
所以“聚緣內搖”,就是把外緣的思想啦、情緒啦等等,所有的東西聚攏來,當你打坐坐在那裡時,就是這四個字,“聚緣內搖”,象筒子裡滾出棉花糖一樣,越滾越多,心裡頭亂得很,猶如開運動會一般。
“趣外奔逸”,念頭向外亂跑,然後眼睛閉著,“昏擾擾相”,昏頭昏腦的,轟隆轟隆坐個把鐘頭,叫做“參禪”,把這個樣子“以為心性”。豈不知這不是真心,犯這樣大的錯誤,還“一迷為心,決定惑為色身之內”。所以認識不清楚,還以為自己在修道,還以為心在這個身體上。如果心真在身體上,那麼你死了時,心不是就找不出來了嗎?
佛把這些話講的明明白白的:
【不知色身,外洎山河虛空大地,鹹是妙明真心中物。】
他說,阿難,你們就不曉得,打坐時開眼、閉眼都沒有關係,不要守著身體。你們就不知道,以身體為中心,擴大至整個虛空,整個太空都在你的“心”裡頭。那麼這個軀體又是什麼呢?“想相為身”而已啊!這就是見地。
現在在座有許多老修行,功夫做得不錯了,你們在打坐時,有沒有守著身體在轉呢?若沒有,是不是見地已達到了“外洎山河虛空大地,鹹是妙明真心中物”的境界呢?
【譬如澄清百千大海,棄之,唯認一浮漚體,目為全潮,窮盡瀛渤。】
佛說我們眾生那個本體,如大海一般,不知比太平洋大多少,你的身體在那裡不過是一小點,我們反而把那個大的拋棄了,只守著那一小點,認為這個身體就是我們的生命。大家都抓住這一小點在搞,“聚緣內搖”,如搖棉花糖一般,越搖越大。禪宗祖師雲門說:“乾坤之內,宇宙之間,中有一寶,秘在形山”,事實上,這個“外洎山河虛空大地”的妙明真心就在你身上,只是被色身及其他業力——色雜妄想蓋住了,要把它找出來。現在講了《楞嚴經》,是不是都懂了?你都體會了沒有?“外如虛空”,是不是參究了?證到了?要作功夫證到才行。
一邊抄筆記,一邊聽我講,注意!如何修持到六根並用,一心清淨,這才是學禪。美國及日本的禪宗,專門參究那些公案及話頭,野鴨子飛過來,飛過去,那個與禪有啥相干?那只是教育法上偶然的一點機趣而已。又如惠明問六祖:師父,五祖告訴你些什麼秘密呢?六祖說:哪裡有什麼秘密!密,不在我這裡,在你那裡。這句話就是個大秘密。
《楞嚴經》裡,佛講這內外七處都不是心,佛說以你自己為本心,向外面擴展,擴大到整個虛空,都是你心裡頭的東西。換句話說,內外七處也都是心,懂了吧?這是如來的密因,你們大家都沒參出來。但內外七處都是什麼心?是心的用,不是心的本體。起用的時候,是他身體的色身、報應身的作用;歸體的時候,就是法身的清淨。
雲門說:“乾坤之內,宇宙之間,中有一寶,秘在形山,拈燈籠向佛殿裡,將山門來燈籠上,作麼生?”將外面的燈籠拿到大殿裡做得到,把山門拿來放在燈籠上,做不做得到?這是禪師的說法,他在那裡亂說,這個那個,那個這個的,像演電視一樣,結果看一看在座,大家沒一個懂,只好自己再說了,“逐物意移”,又說“雲起雷興”。
中國的文化,講出來就是文章,所以出家人要注意,把文學底子搞好。雲門的意思是——唉!可惜,我講一句,你們的心便向外面跑了。這就是《楞嚴經》裡“趣外奔逸”的意思。雲門祖師說了上面那些話以後,看看大家,沒有人懂,於是說:“雲起雷興。”他看學生們答不出來,所以只好代他們答了。
再引用雪竇禪師的話:“我有一寶,就在裡頭,抓不出來,分不開。”他作了一首詩:
看看看,古岸何人把釣竿。雲冉冉,水漫漫,明月蘆花君自看。
看!不是向外看,是向內看自己。有人站在古岸頭上,想度你上岸,你不上鉤,沒辦法。禪的境界是,當你萬緣放下,把身心都丟開了以後的那個東西。明月下面看蘆花,蘆花是白的,月亮也是白的,白對白的,還有什麼?一片都是白,空空洞洞,要你去找。
又如臨濟禪師上堂說法:“赤肉團上,有一無位真人,常從汝等面門出入,未證據者看看。”這就是說,你們找不到這個無位真人的人,還不懂的人,拿出來看看。這個時候有個出家人站出來說:“如何是無位真人?”臨濟禪師聽他一說,下座抓住他說:“道!道!”也就是說:你說!你說!“其僧擬議”——那出家人想說時,臨濟禪師放手歎道:“無位真人是什麼幹矢橛。”說完了就走回方丈室去了。這就叫上堂法語。看禪宗公案,要像看電視劇一樣,把整個身心投入了去看,不能死讀。
至於“八還辨見”,還是講見地,到後面才講到修證功夫的路子,佛把最高的秘密都講出來了。所以,我們天天帶著《楞嚴經》,沒把它看懂,修行不上路,很可惜的,也辜負了佛恩。
現在舉一個“八還辨見”的例子,《楞嚴經》卷二:
【我今示汝不生滅性。大王,汝年幾時見恒河水?王言:我生三歲,慈母攜我謁耆、婆天,經過此流,爾時即知是恒河水。佛言:大王如汝所說,二十之時,衰於十歲,乃至六十,日月歲時,念念遷變,則汝三歲見此河時,至年十三,其水雲何?王言:如三歲時,宛然無異,乃至於今,年六十二,亦無有異。 佛言:汝今自傷發白麵皺,其面必定皺於童年。則汝今時,觀此恒河,與昔童時觀河之見,有童耄不?王言:不也,世尊。佛言:大王汝面雖皺,而此見精,性未曾皺,皺者為變,不皺非變,變者受滅,彼不變者,元無生滅。】
有一天,波斯匿王出來問佛說:“這樣很容易,但關於心的不生滅性我有疑問。”佛說:“你幾歲看到恒河?”國王說:“小時候與我母親經過時看到的。”佛問:“你那時幾歲?”,“三歲”,“現在你幾歲?”,“六十二歲”,“現在你眼睛都花了,你再經過恒河時,你看得見嗎?”,“當然看得見”,佛說:“你的年齡有衰老、生滅、死亡,而你那個能見的性,不跟著年齡在變,沒有動過。”你睡著時,雖然閉著眼睛,但是眼識還是在看,在看裡面,這個見性沒有變。有關這一節,我作了一首詩:
生死無端別恨深,浪花流到去來今。
白頭霧裡觀河見,猶是童年過後心。
人,生生死死,死死生生,生死對人類來說,最可怕了。我們生了、死了,再投胎,分段生死像一股流水般,永遠隨著浪頭,一起一滅,沒有休止。上面那首詩就引用了波斯匿王的典故,“白頭霧裡觀河見”,年齡大了,看東西眼花了,但是這個能見的性,還是沒有兩樣,還是童年的那個樣子——“猶是童年過後心”。
“諸可還者,自然非汝;不汝還者,非汝而誰。”眼見還給眼神經,光明還給太陽,一切可還的都還了,剩下一個還不掉的,無處還的,那個不是“你”又是誰啊?
當然,你可以說:“佛不是說無我嗎?”是的,佛說的無我,是無四大,無假我。自性的我沒有拋掉。有一位天目禮禪師悟道時,作了一首詩:
不汝還兮複是誰?殘紅落滿釣魚磯。
日斜風動無人掃,燕子銜將水際飛。
落花掉在地上,歸於本位。好似打坐時,妄想來就來,你知道時它就走掉了,不必去管它,就是這個境界。“殘紅落滿釣魚磯”,他把當時自然界的景象,很自然地擺在那裡,很現成的。就好比你的心境,自自然然的,慢慢地靜下去。太陽下山,風微微地動,就是比喻還有一點輕微的妄念。“無人掃”,不要去管它,掃不得,你不要管。“燕子銜將水際飛”,輕微的一點妄念,毫不相干。下面我自己加兩句:“嘖!嘖!是無上咒,無等等咒。”告訴你,這不是詩,你懂了這一首,你就悟到這一點了。
現在我們解釋了八還辨見,明心見性這一面,我們懂了。那個還不掉的,就是我的見,對不對?可是我要提一個問題,如果釋迦牟尼佛來了,我一定要問問他:“師父啊!你講了半天,那個還不掉的就是我,可是要有我這個肉體存在啊!我的肉體死掉時,那個東西會掉到哪裡去?我還是找不到。”所以假如用功夫,仍然找不到這點來路與去路,你縱然證到心中真空,一“定”三百六十天,也是沒有用的,還是不行,這也是個秘密。
現在你們那些功夫作得好的人會認為“好啊!很有進步。”老實講,那是靠你身體這個赤肉團,紅彤彤的一塊肉,肉壞了的時候,你到哪裡去?怎麼走?“我有一寶,秘在形山”,怎麼跑出來?又怎麼跑進去?怎麼把它找出來?所以《楞嚴經》前面談見地,後面一路下去,修證的秘密都告訴你了。
這個作功夫的秘密,都在後面一兩卷當中,大家平常最不注意的地方,尤其是五十種陰魔——五陰解脫。《心經》上說:“照見五蘊皆空”,五蘊是怎麼空的?要作功夫空。我曾說大家“倒果為因”,把佛學的果,拿來變成自己的。現在回轉來“倒因為果”,要自己去求證。講到五十種陰魔,大家不能不讀書,不讀書就是我慢,是犯戒的。
諸佛菩薩把法門傳給你,這就是法本。佛在《楞嚴經》卷九色陰區宇中說:
【汝坐道場,銷落諸念,其念若盡,則諸離念,一切精明,動靜不移,憶忘如一。當住此處,入三摩提。如明目人,處大幽暗,精性妙淨,心未發光,此則名為色陰區宇。】
那時念頭沒有了,一切清清楚楚,這時動靜是一樣的,一個雜念不起,功夫到了“憶忘如一”,應該在此入三摩地。就好像“明目人,處大幽暗”,在幽暗中有微明。“精性妙淨,心未發光”,這時生命本性的境界很清淨,很微妙。而一般人心理是活絡的,亂七八糟的,眼睛閉起來是漆黑一片的。如果現在有人做到“銷落諸念,動靜不移,憶忘如一”的境界,那不曉得牛吹得多大,其實也還只是一種境界而已。
是什麼境界呢?“精性妙淨,心未發光,此則名為色陰區宇。”這是心理上快要轉變時的一種心理變化,沒啥稀奇!換句話說,當你打坐時,心裡空空洞洞,或多少年,多少月,多少日,幾個時辰,那是由於你生理四大調順,瞎貓碰到死老鼠,如電源般插上了。這並不是真功夫,稍過一會兒又掉了,這些都屬於色陰區宇。
講到色陰區宇,有幾部書應該看——《神僧傳》、《神尼傳》、《佛祖歷代通載》等。看這些傳記,能啟發真誠向道之心。還有一本《憨山大師年譜》,憨師二十八歲到處參學,到盤山頂上,有一茅篷,有一個和尚在裡面打坐,不理憨山大師。那和尚吃飯,憨山大師跟著吃,那和尚喝茶,他也自己喝。後來吃飯時間到了,憨山大師就給那個和尚做飯,喝茶時間到了,就煮茶,吃完了就自己經行。如此到第七天,那和尚才跟憨山大師說話,那和尚說:“我住此岩三十餘年,今日始遇一個同風。”
有一晚吃粥了,憨山照樣在山頂行香,站在那裡定住了,覺得天地世界,在一片光明中,正是“銷落諸念”的境界。他進了茅篷後,那和尚一看,開口了:告訴你,此乃色陰區宇,你功夫作到這個境界也不過如此。老僧在此三十年,夜夜經行都在此境中,有啥稀奇!年輕人,就是這樣難,也就有這樣容易。那個和尚,三十年夜夜經行,身心都忘掉了。你們注意,修行人!你們還在色陰區宇的上半截,閉起眼睛漆黑一片,在那裡瞎摸瞎坐。
【若目明朗,十方洞開,無複幽暗,名色陰盡。】
一片光明,牆壁山河大地都透視了。千萬不要以為這時得了神通,想當祖師爺,在這裡頭玩起來了。在這個色陰區宇裡,還有十種境界,都是魔境,自己去看經研究。你們在那裡搞氣脈、三脈七輪、上丹田、下丹田,顛顛倒倒,反反復複,在那裡幹什麼?都是在色陰區宇裡。想做到色陰盡,把生理空掉,你以為氣脈通了就成道啊?充其量不過到達了色陰盡而已。能夠達到色陰盡,身體真的空掉了,所謂氣脈不氣脈,已不在話下,那還是最初步的事。佛說這時才能“超越劫濁”,五濁中跑出一層而已。可是成道了嗎?
下麵佛繼續說:
【觀其所由,堅固妄想以為其本。】
這還是妄想,而且是大妄想,不是小妄想。我們現在坐在那裡,是小妄想。那個境界,身心都忘了,正是一個大妄想,是一個堅固的大妄想,還以為自己沒有妄想。
在這一段裡,佛告訴你,在色陰區宇中有十種岔路。十種還是大原則,若詳細講,起碼要講三個月,你們自己去研究,這些都是堅固妄想的色陰境界。
【彼善男子,修三摩提、奢摩他中,色陰盡者,見諸佛心,如明鏡中,顯現其像,若有所得,而未能用,猶如魘人,手足宛然,見聞不惑,心觸客邪而不能動,此則名為受陰區宇。】
這是敘述到了受陰區宇時的情況。
還有些人,用功常作空念,空久了,身體僵化了,禪宗稱之為“枯禪”。“枯木岩前岔路多,行人到此盡蹉跎”,你認為要空念,以為只空這一念就對了,那還差得遠呢!搞久了,身心都會僵化的,一百個有五十雙走上岔路。古人這些都是法本,你們都要去看。
現在你們懂了,一點都不必怕,而且是必須要經過的。此時到了感受的範圍,再進一步好像身體被什麼東西壓住了,捆綁了一般,翻也翻不過來。到了用力一掙,翻過來了,有些人就覺得好像有鬼!實際上,是你自己的獨影意識作用,哪裡有鬼?都是生理上不舒服,是唯心所造,沒有鬼那回事。這時翻過身來了。
【若魘咎歇,其心離身,返觀其面,去住自由,無複留礙,名受陰盡。】
覺得自己離開身子了,道家講出陰神。出陰神有什麼了不起,第七、八識還沒離開,暖、壽、識都還有,所以能看見自己在呼吸。
【是人則能超越見濁。】
這時見地不同了,什麼大學問家、大思想家,都不在話下。所謂學問、思想者,其實是妄想之集中而已。
【觀其所由,虛明妄想以為其本。】
這還是妄想,這不是色陰的堅固妄想,這時身心可以脫離,妄想變成泡沫一般,空虛了。
“虛明妄想”還是一個大妄想。事實上,五陰都是大妄想。如果在受陰區宇裡頭搞不清楚,還是有十種大魔境界。但神通跟神經,兩個是雙胞胎,境界來時,叫你不作聖解。你把握住《金剛經》所講:“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,若見諸相非相,即見如來。”你不理,不以為自己得了道,那就有助於進步。“若作聖解”,你若認為自己這個功夫了不起,這個就是道,“即受群邪”,就落入阿修羅道,魔道裡去了。
所以佛與魔,地獄與天堂,眾生與佛,只一念之差,也沒有差,一線之隔,也沒有隔。由凡夫到成佛,通通靠般若智慧的一點道理。理不明的話,就要靠佛的經驗。在《楞嚴經》的五十種陰魔裡,差不多把所有功夫的境界,所有的秘密都露給你了。事實上,這五十種陰魔境界,你用得好,就不是魔境了。換句話說,這五十種魔境,都是一步一步的境界,而且有些是必定經過的境界。用得不好,就完了,就下去了。如爬十幾層樓梯,爬不了兩層樓就下去了,這是修行用功要注意的地方。所以,經題上所謂的“大佛頂如來密因修證了義”,的確是明言密意。故佛于《金剛經》中說:“須菩提,如來是真語者、實語者、如語者、不誑語者、不異語者。”釋迦牟尼佛沒有騙我們,也沒有瞞我們,是我們自己讀經沒有參通他的密因,也沒有參通他告訴我們的修證方法。
以上是我們的第二個綱要,修證上的綱要。